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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70.陳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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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面對那個瘦高白凈的男人,我是心生害怕的。我心知我非影子陳甘棠的親生女兒,更疑惑他與他口中的笑死為何常年樣貌如初,卻不敢問出口太多。

芷蘭這個名字也無甚太多的寓意,倒也是那位陳先生取得,我不清曉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在何方為何舍棄我,我單曉得影子供我活養我成人是另有目的但算不上骯臟的企圖,畢竟歲歲年年他待我的好已然勝過許多只生不教養的生父。

我隱約記得我存在過許多次,但仿佛也是兒時愛胡思亂想而殘留下的碎片印記,我與那所謂的先生應當見面多次。此趟養父影子說先生要他把我帶回國,好好見上一面,我本不大願意,只因我與愛人的婚禮在各方事項時間緊迫都需安排妥當。

可那與影子交好的唐沅告訴我,我的愛人不應當是個由他人特地安排好為了避開某人的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子,他說我應該回國去,去好好問問那個已經記起一切,知曉一切卻還要裝作不曾了解過的無所謂模樣把這場荒誕繼續延伸的最高者。

他說的很對,我或許沒他們這些人聰明,卻也不笨,至少還有能夠察覺不對勁的基本能力。

養父領著我定居的地方是座氣候宜人的靜謐小城,我碩士畢業後搬離了和養父共住的山間獨棟,讀博期間兼職攢錢,在畢業前自費買下了棟不大昂貴的朝海二層樓。我大學期間在一次交流會上與彼時正讀博的女友相遇並相談甚歡,而後她順其自然得到我的聯系方式並經常約我出游同行,我們在學術問題上常起爭論,校外也是酒肉不缺的好友,直至順理成章的表白和在一起。說實話我並沒有體會到戀愛的甜蜜或是愛情的狂熱,她有著我難以理解的興奮和欲望,我不反對她的追求但也絕不順從,若有不合往往也是她低頭妥協。我和她的故事有著明顯刻意安排的痕跡,她的言行舉止仿佛都在竭力的模仿另外一個人的樣子,連最平淡簡單的日常交談她都顯得在小心試探,縱使我很早就察覺到異樣,但我並不覺得是大事,所以未挑明。

某個陽光明媚的周六下午三點,我獨自在街巷口的咖啡廳品用我的拿鐵,順道借著一時而起的精神按教授的建議再次瀏覽修改我的論文,她違背與我的約定擅自打擾我的思緒,牽著我步入她在人群熙攘的街頭準備的一場精心的求婚儀式。沒有意外的欣喜更沒有湧上眼眶的淚水,在被人群環繞的圍圈之中,我看到單膝跪地的她手中捧著一枚鑲著鉆石的銀環戒指被陽光照耀得閃光,心中忽然閃過疑惑。我竟篤信我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不應是如此的耀眼華麗,不應是由冷冰的金屬和鉆石打造,它只需木環和雕刻的不甚好看的並蒂蘭花。

金卷發在陽光閃眼的恍惚下漸漸增長拉直染黑,她碧綠雙眼褪去欲念湧上琥珀棕的剔透,彌漫著最為清澈的歡欣與愛意,她熟悉的面龐五官身形服飾等所有在我眼中變成我從未謀面的但無比美好、令我神馳向往的陌生模樣。就在那短短的瞬間,我見到了一生所愛之人的虛幻面龐。

鬼使神差地接下那枚戒指,沒能道出句我願意。她抱著我在人群的歡呼下流淚,不少人拿著手機記錄這美好時刻。我木訥地盯看手上觸感冰涼的戒指。對這場求婚的接受與人群的慫恿和她的準備毫無關系,我的心意在幻視的那刻頓時生出變化。

如此我們竟也渾噩地走到婚姻,求婚時在心底埋下的異樣的種子在日久的相處之間深深紮根。她在訂婚之後表現的愈發奇怪,她甚至警惕我身邊的所有人,包括我的養父,而她自己卻常常莫名的消失,且無視我的詢問。她將這解釋為過於愛我和個人隱私,好在除眼神和神情外她也未做出任何出格的行為舉動,只在我外出前盤問再三,待我回到家又翻來覆去的確定我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我對她的反常並無想象中的在意,所以主動的退讓一步,希望她和我保留一定的距離給對方各自適當的自由無拘束的空間,反倒她不依不撓的幹涉。

養父影子原本支持我和她的結合同時希望我早日成婚,但在我主動向他提出推遲婚期,理由是我還沒有徹底的準備好踏入婚姻的時候他竟二話不說的表示讚成。那時我並不知道養父讓歸國辦事的唐沅捎回一封婚禮的邀請函,更不知道那位先生在拒絕出國遠渡參加婚禮後希望養父影子將我帶回國內。他們的安排中本就打算在兌現承諾後拋棄廢用的棋子,而我單純的只曉得潛意識裏我不願成婚。

我不喜歡她的多疑和過度幹涉。我一度認為或許她並不是我此生註定的應該共度餘生那個人,我生出解除婚約的念頭正合養父和其他眾人的意願。在我取得博士學位後既無婚姻之事牽掛,所有事項安排妥當可立即啟辰回國。

確定關系後她搬入我獨居的房屋,我們不約而同的將我們之間的關系在日常生活中淡化,在彼此的閑暇時間我們很少在走在一起,相反她與她工作的上司愈發的親密,時常結伴出行,偶爾在我獨自一人用餐、觀影或散步時能見到她們親密的身影。我並不怪罪她的不檢點,十分鐘的談話我們決定解除關系。在她搬離的前一天傍晚,我把那枚象征她熱烈愛情的戒指偷偷地放進她整理好的行李箱角落裏,帶上一張紙條,祝願它能夠找到真正的主人。我永遠忘不了當我跟她挑明我的真實心意並提出解除婚約時,她滿臉悲傷遺憾的拙劣演技和唯一流露真情的顯然如釋重負的眼眸和上挑飛揚的紅唇。

第二天我百無聊賴地癱躺在床應付過養父的催促,上網瀏覽時不經意看到她的社交賬號曬出的與她真正心愛之人一同出海航游的相片,配字表明目的地是負有盛名的度假聖地。圖中受美好愛情滋潤的兩位美麗女士神采飛揚地倚靠在船頭,相互緊緊擁抱著接吻。海風吹起她們金色的卷發,纏綿被定格在相片中,對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光輝。

我的表達不及他們的文縐和艱澀隱晦,也不喜對故事的太多細節描述和修辭刻畫,更不愛深挖人物的心理思想,過於註重神情的微變和行為舉止的具體表寫,簡單的鋪平直敘,詳略全看我設置,倒憑空多出些直白的痛快和舒服。

養父影子前去面見先生的時候我一個人待在老房裏。我不想摻和他們之間的糊塗事,只聽唐說他先前碰過壁,又見影子臉黑拖著一身疲怠把自個關在房間裏,我不好打擾,給他溫了晚飯放在廚房。

我獨自上街逛了逛印象極為模糊的故鄉。兒時過年影子帶我回國吃過幾趟年夜飯,只記得大人們歡談啖肉啜酒,孩娃們攥麥油脂啃咬滿嘴油脂滿場嬉笑打鬧。

踏上一塊朽壞青石板,我的腳下落空,積水從四間縫隙中溢濺,臟水汙黑我半舊但刷洗發白的皮鞋,藏青的褲腳多出些許大小不一的灰黑點。

墻白瓦黑,巷道窄長而敞亮,空氣中彌漫甜膩的麥芽糖和姜糖纏綿的香味,發白的老爺爺腳踏三輪費力地吆喝:「洋糕——青糕——馬拉糕——」

節奏性一停頓後換氣再拉長嗓「柏油糖——紅糖饅頭——黑米糕——」與遠處另一渾厚和悠長的吆喝「豆腐——豆腐桑——」此起彼伏遙遙相應。

路過所有的小商販後我去了個木雕的小作坊,空閑無事的手藝人教我做了個醜木雕的戒指,付過錢我偷偷地藏在胸口的袋兜裏。問路的時候有個熱情的姐姐告訴我出了古街往東邊去,能到達一片好看的海灘。

說是景美,人也不多,於是我打算去看看。

當地人是熱情而又古怪的,他們的土話難懂,我不是自小在這兒大的人,勉強能在怪調裏分辨識辨出幾個常用的詞匯和相對情景中的語氣。老人樂意坐在房前的藤椅上抱只貓或者旁趴條狗,等著老朋友閑不住尋來閑聊。

總體而言多此處生活節奏緩慢,日子是平淡而美好細膩的醇久飄香,是我喜愛的奢求的可望而不可得的,我需要為自己尚還長遠的未來進行合理的想象規劃,我不喜歡做計劃更不喜歡被人安排,我曉得未來的無限和未知易變。或許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但面對可以獲得得爭取到的我會不惜全力,即便是本該不屬於我的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哪怕有一線希望也要嘗試,反而唾手可得的卻顯得詭異。

所以我努力的從各個方面提升自己,不是為了炫耀自己更優秀而是貪圖在日後的日子能夠獲得的更多,能夠擁有索取的資格。婚姻也在這範圍之內,我的前未婚妻從各方面而言隨不一定是最佳的但可算是不錯的選擇。愛情是物質的,現實的,或許其中摻雜著虛幻的浪漫和所謂的至死不渝,在我個人眼裏,沒有理由和具體實例讓我能夠相信。

偶爾的偶爾,獨立的瞬時,目睹一場又一場愛情的美好發生,我不願惡毒的想象它必然的終結。這世上終存有情人白頭到老,縱使年少輕狂在生理下的一時沖動,外貌、性格、錢財等外外內內的一切,貌似是前提,是阻擋的障礙也是幸福的根基。

晚飯後的黃昏我鐘意穿上即膝的白色連衣裙在海岸邊散步,腳底細沙綿軟舒適,清澈透明的海浪撲打我的腳背,我叫不出名字的海鳥掠過,在斑斕的彩色晚霞裏消失。陽光從我的指縫間洩露,零零碎碎地灑進我的眼裏。

仿佛是意中少女的柔唇,落下的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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